“你們到哪兒啦?你媽做好了漏魚兒,到家就能吃了。”電話里傳來父親因等待而略顯焦灼的聲音。
周末,我們一家三口驅(qū)車,回那個魂牽夢繞的小山村,看望漸已年邁的父母,一路上父親電話不斷,我則持續(xù)匯報行程:“到合陽了……剛過澄縣……下高速度啦……馬上到家門口……”
一進(jìn)家門,就聽到母親熟悉的聲音:“快洗手吃飯!”顧不上洗手,端起碗,呼嚕呼嚕,一碗酸爽的漏魚兒就下肚了。酷熱的盛夏午后,不用動手就能吃到一碗涼涼的漏魚兒,我們很是享受,愛人和孩子都不約而同的要了第二碗,就著飯桌上母親精心準(zhǔn)備的豆角燒土豆、拌黃瓜等四、五盤應(yīng)季菜,慢慢品味“媽媽飯”的繞齒香。
飯罷,照例是一家人嘮家常的時間。伴著鄉(xiāng)村野間的聲聲蟬鳴,聽著父母親關(guān)于七大姑、八大姨的絮叨,身體的疲憊漸漸消退。夕陽一點點的拉長了人和樹的影子,母親拽著我的胳膊來到院子中間:“來,看看我種的花兒,大部分都開了,可漂亮啦!”因為到家時間短,還沒來得及細(xì)看,沒想到母親已種了這么多盆花兒,林林總總,姹紫嫣紅,儼然一個“小花園”啊!
“你看,這個是繡球,我已經(jīng)繁殖了四盆,開花了會有粉紅、桃紅、大紅三種顏色,很好看;這個是月季,是我叫你水利哥給嫁接的,這一株上面就能開白、粉、黃三種顏色哩;還有這雙層的指甲花兒,也很耐看……”
看著母親急于得到認(rèn)可的樣子,我對母親豎起大拇指,不停地稱贊她把這些花兒養(yǎng)得如此水靈。同時過去生活的片斷,如放電影般在我的腦海一一呈現(xiàn),對美好事物的追求,其實是母親一生的執(zhí)念。
記得上世紀(jì)八十年代前后,我有七、八歲的樣子吧,家鄉(xiāng)小山村人日子都不好過,物資匱乏,肚子都吃不飽,孩子們已經(jīng)讓連年的粗糧吃得厭煩了。所幸父親有份礦工的工作,隔三差五,還能吃上點他從煤礦上帶回來的白面饅頭,那些都是他從自己的口糧中,一點一點省下來的。
而父親微薄的工資,除了能養(yǎng)活我們一家四口人外,還要不時接濟(jì)一下爺爺、奶奶。所以,母親總是把那點有限的錢,幾乎都用在了家人的生計上。我清楚的記得,在其它同伴都用洗衣粉洗頭時,我和妹妹一直都用那種以重量計、從代銷店稱回來的“海鷗”洗頭膏,淺藍(lán)色,味道很好聞。最艱難的時候,也是用那種小袋包裝、黃色透明狀的“一葉藍(lán)”洗頭膏。母親總是一邊給我們洗頭發(fā),一邊說:“女孩子嘛,一定要愛護(hù)自己的頭發(fā)和皮膚!”盡管日子艱難,但她總是把我和妹妹收拾得干凈、利落。
后來,農(nóng)村實行責(zé)任制,我們家也和小山村人的日子一樣有了起色,溫飽問題徹底解決了。母親就在院子里種了些薔薇、喇叭花等等。父親為了增加家里的收入,養(yǎng)了羊、雞、兔子,一不小心沒看住,兩只淘氣的山羊就把母親那幾株還沒來得及開花的花兒當(dāng)了食物,懊惱的母親在父親養(yǎng)羊期間再沒提過種花兒的事。不過,家里依然每天整潔。我和妹妹居然也用上了“百雀羚”的香脂,每天早上洗完臉,母親從那個深藍(lán)色的圓形香脂盒里,用食指挑出來一點兒,雙手掌摩擦幾下,然后在我和妹妹的臉上輕柔地拍拍,我們倆就會不約而同地深呼吸,然后揚起小臉說:“媽,好香啊,太好聞啦!”所以我們姐妹的皮膚打小便被鄰居們稱贊,這多虧了母親的“優(yōu)待”。
再后來,家里有了蘋果園,母親便在果園里種了指甲花、大麗花、菊花等,花兒開放的時候,若恰巧我們回家,便被母親拉著去果園欣賞、拍照。在一片綠意昂然,孕育著無數(shù)果實的果園,有了這些花兒的映襯,顯得更加的多姿多彩。
父親漸漸上了年紀(jì),在兒女們?nèi)钗迳甑?ldquo;禁令”下,他終于賣掉了陪伴他多年的兩只山羊,母親養(yǎng)花的心思又活了,東家借花種,西家湊花根,向有經(jīng)驗的大嬸請教,終于在幾個廢舊搪瓷盆中生出了綠意,母親也如照顧我們一般,細(xì)心照料著她的花花草草。
到了花期,母親瞧著那幾朵為數(shù)不多的花,心情也如花兒一般地美麗。每天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澆花、松土,還要看看哪朵謝了,哪朵快開了,然后帶著滿心喜悅、抱著父親已幫她充好電的廣播,和鄰居的大嬸、大媽們一起去跳廣場舞、健身操。
去年,母親又為她的小花園請來了一位“貴賓”——葡萄樹。在她的精心照料下,今年也是“碧云浮上架,有雨響沙沙。葉疊擎流水,藤疏透落霞。”還掛了兩串綠瑩瑩的葡萄,讓人看得垂涎欲滴。看透我心思、了解我眼神的母親趕緊答應(yīng)我:“明年一定讓你們吃上我種的葡萄!”
看著母親寶貝似的侍候著她的花草、葡萄藤,感受著“綠蔭庭院燕鶯啼”,這不就是所謂的“初晴山院里,何處染囂塵”?
母親雖然在小山村生活了大半輩子,是個地道的農(nóng)村婦女,但對美好事物的執(zhí)著追求,和對待生活的態(tài)度,卻是我們這些喧鬧的“城里人”所無法比擬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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