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時候,家里有一個很寶貝的木頭箱,放在三格柜上,用一把精致的袖珍銅鎖鎖著。那時候,總想把它打開,一探究竟。當然,父母并不允許我這么做,在姐姐的照看下,我也沒有機會,以至于我愈發(fā)好奇。
大概是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,我終于發(fā)現(xiàn)了鑰匙的藏身地——木箱旁邊的小匣子。趁著家人都不在的時候,偷偷打開了心慕已久的箱子,上面放著家里的宅基地證明、父母的印章……看到這些,我越發(fā)確信,下面壓著的一定是家里的寶貝,我等不及一樣一樣翻看,迫不及待地抽出最下面壓著的信封。打開信封,東西被一張牛皮防水油紙包裹著,有點年代感。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,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外皮,居然是帽徽、肩章、袖章,下面放著兩張折疊整齊、像獎狀一樣,但比獎狀小很多的紙張,打開一看,首先映入眼簾的是“二等功”“三等功”字樣,仔細一看,原來是父親的軍功獎狀。在這之前,我只知道父親曾經(jīng)是一名軍人,但并不知道他從軍期間的光榮經(jīng)歷,因為他從未提過。等到父親回來,我使出慣用的撒嬌伎倆,也沒能從他口中得知他獲得軍功的原委。這件事也因時間的流逝,慢慢被我淡忘。
后來,有一年秋天,陰雨連綿,我發(fā)現(xiàn)父親走路的姿勢不太對,右腳一顛一顛的,在我的再三追問下,他才說他的右腿和右腳腳后跟,當兵時受過傷。他們部隊屬于支援國家基礎建設的工程兵,主要負責公路建設,吃住都在野外。有一年冬天開挖隧道,他的右小腿被刮傷,腳后跟扎了異物?瘁t(yī)生要去上百公里外的鎮(zhèn)上,當時為了趕進度,不給組織添麻煩,就悄悄忍下了疼,仍然跟平常一樣和戰(zhàn)友一起24小時輪轉(zhuǎn),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,成了一輩子的隱疾。后來他們提前了隧道開挖工期,圓滿完成建設任務,得到嘉獎,個人也榮立了軍功。
志愿軍期滿,父親因為表現(xiàn)優(yōu)異,如愿被留在了部隊,改變了他三年必須復轉(zhuǎn)的現(xiàn)實。我想,父親那時候肯定特別開心,綠衣紅心、一輩子與軍營相伴?墒,天不遂人愿,當他跟隨部隊,沿著新建公路線輾轉(zhuǎn)大半個中國,到了四川樂山時,嚴重水土不服,生命幾經(jīng)告危,部隊跟親屬溝通后,向他下達強行復轉(zhuǎn)命令,終止了他的軍人生涯。父親偶爾提起這件事,還滿是遺憾,調(diào)侃說,他扛過了高原反應,卻沒有撐過川暑,差點葬在樂山的烈士陵園。
直到現(xiàn)在,父親仍然崇敬那一抹軍綠下的軍魂。家里只要他看電視,永遠都是愛國主義戰(zhàn)斗片,抗日時期的、解放戰(zhàn)爭時期的、援朝時期的,他照單全收。有時候,聽著現(xiàn)在流行的一些說唱歌曲,他還會批評說,這些歌連曲子都沒有,不知道唱什么,還是那會我們唱得的歌好聽。我知道,他說的一定是軍歌!
古稀之年的父親,依然很少談起他的從軍經(jīng)歷,更不會炫耀他曾榮立的軍功。那一段經(jīng)歷對他來說,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,亦是作為軍人的驕傲和信仰,珍之、重之,不愿隨便與人說。
父親的軍功章,飽含了父親的軍人氣節(jié)和衛(wèi)國夢想,值得我們子孫后輩用心繼承和珍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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